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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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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剝珠

宇文思源將玉盞中的酒水灑在了地上,祭拜完歷代祖宗後便迫不及待地向太廟中那顆已有千年樹齡的嬰樹走去。

因為戰爭即將來臨,她回京後不得不用了幾天時間暗中部署了一番,涉及到大凜的江山社稷,她不得不萬分小心。待她將這一切忙完,父君也快到了剝珠的時候,她雖然心急但只要牽涉到太廟便由不得她隨心所欲,不能不鄭重,必須遵照規矩等到欽天監占蔔出的吉日才能出行。即使她已暗示了讓欽天監的那幫官員快些,但當占蔔結果傳回時,中間仍是耽擱了一日。

所以時間一到她便立刻動身趕往太廟,為的就是親自將出自太廟中那顆嬰樹的胎衣取回。

大凜開國以來,只有極受皇帝寵愛的君侍和極受皇帝期盼的孩子,生父才會被賜予皇帝親自從太廟帶回的胎衣。畢竟,若是每個胎兒都要皇帝親自去摘取胎衣,那些博愛些的皇帝每年花在往來太廟的時間就不知會有幾凡。

她從不願委屈他什麽,只要在能力之內,她定要給他最好的。他是她愛的男人,是天下間最尊貴的男人,而她希望他也是世間最幸福的男人,這是他應得的。

想到當他知道她決定去太廟親自為他取回胎衣時綻放的笑容時,宇文思源的心底也不禁柔軟了起來。

宇文思源由太廟的官員領著進入了供奉著那顆樹齡已愈千年的嬰樹的園子。才一進門,鮮活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園中景致一改大凜園林中一步一景的一貫手法,只見偌大的園中蔥郁的草地上一顆巨大的嬰樹拔地而起,巨大的綠色傘狀樹冠上結著奶果,枝葉繁茂至極,樹幹的直徑,就是比之凜淵裏的那顆紫嬰樹葉不會遜色多少。

整個園中,除了草地、嬰樹,就只有一條淺淺的小溪在那棵唯一的一顆嬰樹邊緩緩流淌,微風拂過,及膝高的草地如海浪一般蕩起了綠色的波紋,竟讓宇文思源生出一種蒼茫之感。

她雖然也會到太廟祭祀,但是卻從來沒有到過這園子中來,沒想到大凜的園林中竟會有這樣的景致。一瞬間,她還以為是到了草原呢。待宇文思源仔細一看,卻發現者園中雖然看似粗獷,草卻長的異常整齊,每顆都只有及膝的高度,竟沒發現有一顆超過了這個高度,也沒有草將通向嬰樹的石路覆蓋,可見也是常常有人來整理的。

“諸位先退下吧,朕一個人就足夠了。”宇文思源滿意的點點頭讓一旁的官員退下,在官員們詫異、震驚的目光中向那棵嬰樹走去。

官員們當然會覺得不解,因為歷代皇帝之中,即使有那麽幾個親自來太廟取胎衣以示重視的皇帝也不會自己親自上樹去摘啊!這事由皇帝做了那還要她們幹什麽!

雖然她們知道帝後二人之間的感情是少見的融洽,但也沒想到皇帝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嚴格上來講,皇帝陛下現在做的事情已經出格了,但是此時此刻正是她高興的時候,當然不會有人觸怒她的黴頭,敗壞了她的興致。她們摘取胎衣的時候尚且需要專用的梯子,不知道待會兒陛下要如何從那高高的樹枝上將胎衣摘下來。雖然心中震驚,但這些官員也是老油條了,她們掩飾住了心中的驚詫,恭敬的退了下去。雖然此時皇帝搶了她們的活兒,但……誰讓她是皇帝呢?等皇帝為梯子的問題犯難的時候自然會叫她們的。

宇文思源自然不知道官員們心中的想法,即使知道了她依然會這樣做,將胎衣親手摘下並帶回難道不是她作為母親和妻子應該做的事情嗎?至於之後會不會有官員上書,反正她做都做了,正是虱多不怕癢,她還有很多類似的奏折沒來得及看呢。

快步走到嬰樹下面,將手指拂上嬰樹略顯粗藏的樹皮擡頭向上想看看胎衣在結在哪裏,明媚的日光透過葉片間的縫隙照射了下來,宇文思源瞇起了眼睛,因為日光的刺激只能看見一片濃綠與金色交相輝映的畫面,猶如一幅光與影交織的畫卷。

宇文思源換了個避光的角度,腳部微微用力便躍上了粗壯的樹枝,她靠在樹上打量起身邊的枝葉來。

胎衣與奶果不同,胎衣只有蠶豆大小,而且不論多大的嬰樹,一顆樹上最多只會有百枚胎衣,只有摘取過後才會重新結出。可以說,越大的嬰樹胎衣越難找,所以宇文思源必須仔細尋找才行。

當然,這個世界的人們也普遍相信,樹齡越久的嬰樹結下的胎衣越好,有此生出的嬰兒越健康聰明,至於是不是真的,宇文思源倒是不知道,卻總想給她的孩子最好的。若是哪個官員的孩子能被賜予太廟的嬰樹結下奶果便足以炫耀幾代,至於這顆嬰樹上的胎衣,大凜開國至今還從未賜予給外臣過呢。

宇文思源仔細的在周圍搜索了一遍,將據說容易結胎衣的地方一一看過卻始終沒發現有她想要的東西,只得向上躍去,依次搜尋下去,直到她爬到了嬰樹樹冠的中部,才在一個隱密的樹叉間發現了一枚蠶豆大小,色澤如翡翠一般的胎衣。

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宇文思源將胎衣小心的從樹上剝下放入早已準備好的玉盒之中,蓋好之後便收入袖中,從樹上躍了下來,快速的向外走去,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回到那個人身邊了。

一如不見如隔三秋,此言當真不假。

看著入內不過一盞茶時間便出來的皇帝,在太廟供職的官員們驚訝萬分,這……這也太快了些吧!她們面面相覷,陛下你可是……當真摘下了胎衣才好啊,若沒摘到,那玩笑可就開大了。

宇文思源自然不需與她們解釋什麽,她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現在她只想快些上了帝輦,日夜兼程趕回那個人身邊。

就這樣,宇文思源一來一回,即使日夜兼程,她的儀仗也足足行了四日才在傍晚時分再次回到碧漪園。迎接她的,卻是玉盤之中明黃絲緞上的一顆顏色淡紅的肉球。

“這是怎回事?”宇文思源瞪著面前黃豆大小的肉球有些失態的問。

“回稟陛下,帝君殿下於今日巳時二刻誕下胎珠,帝君殿下聽聞陛下已經返回便遣奴將胎珠承陛下禦覽,還請皇上擇斷。”小禾跪在宇文思源面前講玉盤高舉,等待她的答覆。

如此做法不過是按規矩罷了,畢竟即使誕下了胎珠也許她當面點頭才能夠放入胎衣之中繼續成長。宇文思源當然不會拒絕,這可是盼了許久才盼來的孩子呀。

只是宇文思源如今卻有些郁悶,脫口便將心中的惱怒說了出來,“怎麽不等我!”

她明明已經讓禦醫算好了時間,不是應該還有一天的嗎?她千趕萬趕就是想在父君剝珠的時候呆在他的身邊啊!

“這……”小禾微微擡起頭用眼角的餘光瞄了她一眼,做得既能讓她看到又沒有什麽太大的動作,那意思很明顯:這種事情可怎麽等啊!

“朕走的時候徐太醫不是說還有五日才剝珠的嗎?怎麽今天就……”宇文思源握了握拳,這是欺君!

“回稟陛下,今日的確是第五日啊!徐太醫的意思是算上陛下問他的那天整整五日。”小禾眨了眨眼睛,顯得萬分無辜,似乎有些奇怪宇文思源怎麽如此發問。

看他這般,宇文思源氣得直發抖。

“好,好……如此看來的確是那日朕沒有問清楚。”宇文思源按耐下心中隱隱燒起的怒火,其實當她看到那顆胎珠的時候便明白這一定是父君的意思。從欽天監的占蔔到徐太醫的診斷時間卡得剛剛好,世上又哪裏有那麽巧的事情?尤其這巧事還是與他沾邊的。

她知道父君他也是為了她好,這個時代一貫認為懷有身孕的男子易染汙穢,孕期的男子應該減少與妻主的接觸,產房更加不是女人應該進入的地方。她當時提出想陪著他剝珠的時候他便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應下來。果然,他不想的事情任她如何勸說也不行。雖然……他只有在有關她的事情上才會這般堅持。

而她在他面前從來是不設防的,所以……唉……

宇文思源只覺的心中一會兒惱怒一會兒甜蜜,心中覆雜萬分。

瞟了眼身前的小禾,他仍然跪在地上恭敬的舉著玉盤並不說話,宇文思源無奈的笑了下,他倒是知道什麽時候該有什麽動作,“起來吧。”她自然不會為難父君身邊的人,況且這麽些年了,小禾他們也是宇文思源身邊難得親近的人。

“謝陛下恩典。”說著小禾站了起來,頭雖然低著嘴角卻帶出了一絲笑意。當真是一物克一物,陛下從來便拿帝君殿下沒轍的。

“咳……父君他……現在身上還好嗎?”宇文思源有些不自在的問,雖然男子剝珠的時候極少出現意外,只要三個月之內胎珠沒有碎裂一般都不成問題,但她難免擔心。

“回稟陛下,托陛下洪福,帝君殿下一切安好。”

宇文思源將藏在袖中的玉盒拿出放入玉盤之中說道,“這是胎衣,將這個拿給父君吧。”

“喏。”小禾得到她的命令托著玉盤躬身退下,待走出殿外才聽到他急促的跑動聲,想來他會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寢宮吧。

“唉……”宇文思源嘆了口氣,命人準備好車輦,踱上了車裏,一路慢悠悠的往回走。以這個速度,等她到了寢宮父君也應該將胎衣弄好了。

宇文思源苦笑,他都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她當然不會在現在拂了他的意思。只是……唉……在他面前,她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吃一塹長一智呢?

這也不是第一回了,只是她也知道,無論他做了什麽終是為了她。她在他面前也設不起心防,只是這樣信著,信著……享受著這種全心信賴的甘甜,在相互依靠之中,偶爾……他會壞心眼的下個套子給她。

而她,甘之如飴。

當宇文思源回到寢宮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安定了下來,侍人們依舊按班就步的做著自己分內的事情,只是神色之間多了幾分喜氣。

宇文思源走入了寢殿,因為父君正懷有身孕所以她沒有讓人焚香,只讓他們將窗子打開多通通風,保持空氣的清新。

那個人正安靜的躺在床上,呼吸綿長,應是好眠正酣。

宇文思源輕手輕腳地向床榻走去,沒想到走到距離床榻五步遠左右的時候,床上的人忽然一動,睜開眼向她的方向望了過來。

快步走上前去,宇文思源握起他的手說,“父君,可是我將你吵醒了?”

宇文漣看著她搖了搖頭,笑著說,“本來也沒睡著,只是躺下養養神而已。”

知道她回來了他又怎能睡得著?幾日沒見心中便不踏實,雖然身上略微有些乏力,但總要親眼見到她才安心。

見到她仍是滿臉關心,他才放下心來。

他知道,這次他的確是自作主張了。只是正因為她是她,所以他才會這樣做,才能這樣做。因為他知道,她是能包容他一切的人,在她面前,他只需按著自己的本心去做便可,而無需猜忌些什麽。

自從她知道了她的身世來歷後,他在她面前反而更加放得開,毫無顧忌的將全部的信任給予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也會這樣傻氣。

早在將《凜史》正本交給她,將他的身子給了她的那晚,他便沒有退路,他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選擇,現在的他是幸福的。

宇文思源心疼的看著面前這個臉色煞白卻仍然笑著的人,顫聲尋問,“剝珠……疼嗎?”

見他如此,她心中那剩餘的一絲惱怒也隨之飄散。她的那點小心思比起面前這個人承受的生育之苦又算得上什麽呢?

宇文漣輕輕地搖了搖頭,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並沒有多疼,我哪裏有那麽嬌氣。”

的確,父君他……從來都是能夠獨自撐起一片天地的人物。見他要坐起來,宇文思源忙拿起放在一旁的靠墊,只見他微微皺了下眉,卻似又想起了什麽一般將眉頭松了下來,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微微一想便知道定是因為坐起是扯動了傷口才讓他皺眉的,忍不住捏了捏他手心上的肉,抱怨道,“你又騙我。”

“嗯?”宇文漣一楞,有些摸不準她指的是什麽。是說欽天監、徐太醫的事還是現在……

“你定是沒照過鏡子,臉色煞白煞白的,怎麽可能不疼?”他總是習慣了有什麽事都自己抗著,不願讓她擔心,可是他哪裏知道,他越是這樣她卻越是心疼。

“是嗎?”宇文漣用手撫上自己的臉,他的確還沒來得及照鏡子。擡起頭見她還盯著自己,只得說,“其實只是下 體尚有些疼,臍部因為剛種上胎衣有些麻癢而已,過幾天也就好了。”

似乎想起什麽一般,宇文漣的眼中染上眷戀的色彩,寵溺的看著她,幸福的笑靨在他唇邊綻放,一如殿外盛開的紅蓮,無限風華,口中卻說出讓宇文思源哭笑不得的話語, “當年將包著你的胎衣種上的時候也是這般。”

“我可不想和他比較。”宇文思源嘟囔了一句。

“嗯?”或許是因為白天耗了太多心神,宇文漣並未聽清她的低語。

“咳……沒什麽。”宇文思源連忙道,總不能會說她在嫉妒自己的孩子吧。

“父君,你今日也累了,先休息吧,時候也不早了。”見他的精神並不十分好,宇文思源說道。待他點頭應了便扶他躺下,將被子蓋嚴。

正要起身,卻感覺衣擺被什麽東西鉤住了,轉頭一看,果然是他。

“怎麽?”宇文思源不解的問。

“皇兒……你今日在哪裏就寢?”宇文漣問得小心翼翼。今日徐太醫在的時候曾經提過,孕期最好不要再與她同房,因為那樣有太多不便,也不知道徐太醫有沒有和皇兒說些什麽。

可是與她同眠已經成為了他的奢侈的習慣,她不在身邊他總不能好眠,這幾日就是如此。雖然她若不在他身邊同宿,日子久了他定然也能習慣,只是這個被她慣壞了的習慣他不想改,也不想習慣。

“我不是一向與你在一起的嗎?”宇文思源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問,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嗯。”宇文漣笑著松開了手,安下心來。

“睡吧,等我梳洗一番也要歇息了,這幾天總在路上也有些累了。”宇文思源並未將這些放在心上,轉身便走了出去喚來白露為她準備換洗衣物便向一旁的寒澈池走去。

洗漱完畢,宇文思源又看了會兒奏章晾幹了頭發才回到寢殿,她自己是無所謂,若是將寒氣帶給父君就不好了。因為懷孕,他的身子至今也沒養回來。

宇文思源輕輕地將被角掀開,本是不想吵醒他的,沒想才要躺下耳邊就傳來他的聲音,“你回來了?”

“又將你吵醒了。”宇文思源苦笑,這是今日第二次擾他好眠了。

“快上來吧。”宇文漣輕笑了一聲,其實他本來也沒能睡熟。

“嗯。”宇文思源點頭,鉆進了絲被之中並將床簾拉上,將燭火擋在床外。

見她躺下,宇文漣馬上挨了過去,想像從前那樣將她抱住,沒想到卻被她擋了開來,黑暗之中,他瞇了瞇眼,不由得將眉頭皺緊。

耳邊傳來她輕笑的聲音,“父君,你轉過身去。”

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他卻順從的按照她所說的轉過了身體背對著她,心中並不習慣,他們很少這樣的。

在他暗中嘀咕的時候卻感覺到她的手穿過他的手臂將他攬住,她含著笑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上了他的頸部異常舒服,“父君,這樣就不會壓倒我們的孩子了。”

“嗯。”宇文漣應了一聲,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身上的肉也要快些養回來。”宇文思源緊了緊手臂,嘆了口氣,心中鈍痛,孕吐了一個多月,這人身上真是只剩下排骨了。

“好。”宇文漣點了點頭,徐太醫說剝珠了以後便不會再孕吐了,將肉養回來應該不難。想到不用再遭那種罪宇文漣心中也不禁輕,心神因為她在身邊而安定了下來,睡意不由得泛了上來。

“睡吧。”宇文思源在他頸邊蹭了蹭說道,卻沒有得到回答,耳邊只有他略沈的呼吸,原來他竟已睡著了。

宇文思源失笑,也閉上眼睛,也跟著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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